□ 许宇航
早上混入汹涌的人潮，进广州火车站候车去新疆，没有想到就是五年前去西藏的那一间候车室，对于老旧的广州火车站我是充满怀念的，这是广州公交车售票员口中最吆喝的站名，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坐火车，就是从这里出发去佛山，人太多，是站着过去的。坐火车有种浓烈的旅行感，拥挤上落形形色色的人群、江湖般杂乱却有序的车厢、停停走走一站一站的地名，在车轮叩轨的快或慢的声音中，在窗外明暗变换的光影中，一帧帧推送，充满着人间的烟火气，这令我着迷。如果有时间而且可以选择，我愿意为此买一张火车票出发。
在潇潇阴雨中上车、睡觉，醒来已是坪石，黄昏时见到洞庭湖，在夜色中过长江，一路与从前重叠。翌日的甘肃天水一片葱茏，火车沿河而行，两边是红砂岩山体，这样的质地就是打造佛窟的处所，苹果园不时出现，挂果累累透出诱人的红色，一如我五年前所见。过兰州见到了黄河，浑黄颜色宽如家乡的黄江，比想象的要小得多，北方的河流都太瘦弱，这条河伴着火车走了一段直至跨越不见，连同身后的兰州。
午后穿越乌鞘岭特长隧道，感觉无穷无尽，在山的另一面武威重见天日的时候，恍如隔世，山之后，水流清澈，峡谷渐次拓宽，河西走廊的富庶清晰可见，玉米田、小麦田、向日葵田、小米田、荷兰豆田方块呈现，一派田园风光。黄昏时段过山丹，不时可见断续的长城遗址，土墙、烽燧、城台如一段现代的快闪，在时空中交集交错。窗外随后是荒漠，成群或零散的野骆驼出现，这成了这一段旅程完美的句号，在夜色再次来临时抹去，可见的河西走廊太过短暂。火车时刻表设定了我路上所见，这样的一段旅程，如同活生生的纪录片，在眼前开拍即时播放，每个人只要把目光投向窗外，就是拍摄者也是唯一的观众，这样的影片一生一次不再重播，火车就是最好的观看平台。
再次醒来是清晨的鄯善，右边是褪去冰雪裸露褚色肌肤的天山山脉，一派宇宙洪荒的模样，透着无尽荒凉。左边是延续不断的绿洲，生机盎然。火车两边分明写着枯荣，枯是荣的来处，已是塔里木盆地北缘了，苦苦思慕的新疆终于得以初见。
西去新疆，河西走廊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铺垫，对于我来说却远远不止于此，心中念念。数天后的回程终于有了一个补白，高铁从张掖绕道西宁到兰州，错开了一段来时的路，却也赠予了一份额外的美丽。近黄昏时动车过民乐，大片的草原出现，在乌云被掀起一角、阳光乍现的时候，见到了山丹军马场，这是我见过的最丰美的草原，正是草长时节，风吹草低直至祈连山下。过扁都口，大致沿青海甘肃间古道走向，穿越几个隧道就是青海门源了，已是祈连山腹地，当是冷龙岭段，一下有了高原的凛然，这是一段雷雨交加的旅程，在风雨的间隙，闪现郁郁葱葱的森林、浅绿地毯般的牧场、炊烟袅袅的人家，祈连雪就在这个时候在山头压轴般呈现，在墨玉一样的林带之上冰清玉洁呈现，意外成了此行最好的留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