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春红
夏将至，天气和暖。
月上柳梢时，沿着乡村小路行走成了每天晚饭后的必修课。几场小雨后，夜风依然透着微凉。小路安静，除了偶尔进出村庄的车子，基本没什么行人。间或传来狗叫声，时远时近。
处在热闹边缘的村落，被璀璨的灯火、喧嚣的车马包围着，却自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安宁。如同村路边的这条水渠，虽然浅而窄，流动的水却清澈透亮，可见游鱼细石。
今夜月圆，村路两边的草木在清明的夜色下清晰可见。芒果树枝缀满青涩的小果，荔枝树繁密的枝叶间擎着黄色花串，空气中偶有花香飘散开来，是玉兰花或是四季桂的气息。漫生于沟渠边的野草，携着绿意浅花爬到了水泥路面。
一路慢行，听蛙鸣虫语。
白日里繁杂琐碎的事务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有很多时候，幸福感就是来自于闲暇一刻。在这个物欲横流、茫然奔走的世间，我们随时需要一个可以独处的时间或空间。让心灵休憩也好，稍停下脚步思考也罢，甚至只是无所事事地发发呆，总归是在走得快了时，有必要慢下来反观一下自己的内心。
小路边漫长鬼针，白色花儿异常醒目。走至一处路灯昏暗的地方，忽见绿草白花间有亮点一闪而过。脑中突有一个莫名的念头，是萤火虫吗？像是回应我的问题一般，又有几个明灭的光点闪过。仔细一搜寻，眼前闪闪烁烁，明明灭灭。一、二、三、四……许多光点此起彼伏，正是多年不见的萤火虫。
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啊，是我们儿时欢欣的密码，是时光隧道里，我们一直守望的童真与童趣。
住在老街时的那些漫长夏夜，大多是在邻里的家长里短、与小伙伴的追逐嬉戏中渡过的。念起那些时光，眼前出现的画面是清晰的。黝黑的屋檐，月光下清冷的青石板路，坐上去吱呀呻吟的竹椅，阿嫲手里的大蒲扇，昏暗的黄色灯泡，晃着碗叫卖“豆花、草粿”的挑担，以及，不时出现在身边的萤火虫。
那时，萤火虫随时可见，小路边、屋檐下、篱笆旁、草丛里……它们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莹光幽亮，明灭闪动，时高时低。你从来不知道它从何处来，只是突然地，你就捕捉到了它小小闪动的身影。小伙伴们一看见总是特别高兴，追赶着去抓。抓住了就用双手轻拢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把它们关在掌心，小脑袋凑在一起，从指缝中小心地窥探。但不敢拢住它太长时间，手不自由，更担心萤光会发热发烫而灼伤手心。后来学聪明了，找来纱布做的袋子或者小玻璃瓶装。现在再回忆起来，那时出现在老街区的萤火虫从来都不是成群的，它们应该是贪玩走散的几只。
从科学的角度理解，萤火虫幼虫发光是为了警告和恐吓天敌，它告诉敌人“我不好吃”，成虫闪光是为了识别物种、求偶和诱捕。但我们更喜欢以感性的角度去理解。黑夜里，它们为自己照亮前路，指明方向，自己做自己的太阳。
我从分开的绿草中捉住了几只萤火虫，像儿时那样，双手轻拢，透过指缝窥探它们。萤火虫在小小的空间来回奔走，光芒闪动。但它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萤火虫种类很多，卵、幼虫、蛹、成虫都会发光。我分辨不清楚手里的这只萤火虫与记忆里的到底差别在哪，是品种不同还是同一品种的不同阶段？我唯一能看清楚的，是多年之后再见萤火虫，我的心情依然如儿时一般欢喜。
萤火虫对环境要求极高，它的出现预示着这里是适合它生存的。我相信，待夏天真正到来之后，水渠边一定有更多的萤火虫孵化出来。每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我都会来到这里，看地上的萤光与天上的星辰争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