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玉琴
初夏的六月，石榴花红似火，枇杷成熟，万物都朝着绿荫成行的方向生长。我凝望生命的远方，这个季节在不知不觉中又迎来了一个欢乐的专属于小朋友的节日，儿童节。每一个小朋友都喜欢父母为他们过节，但是儿童节常常也会触动成年人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唤醒他们的记忆。有谁不是从一个襁褓婴孩长成一个大人的呢？谁的内心在这一天又不是也渴望再做回一个孩子，因为这个世界只有稚子纯正，会让人想起生命的最初快乐模样。
最近有一首很火的歌叫《人生这一遭》，里面的歌词很令我伤感。“时光无声地偷啊偷，偷偷染白了少年头。跌跌撞撞半生已过，多少遗憾心中留。”已是中年妇女的我，青丝里自然也有了少许的白发，跌跌撞撞半生已过，和所有中年人一样，眼角里不仅有皱纹，眉头紧皱里还有数不尽的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每个人都喜欢深藏自己的往事，但又忍不住想听听别人的故事，企图在别人的悲喜里窥视到自己的成长影子。但是在这时间的经纬线里，生命的爱恨情愁永远都是贯穿古今中外每一个人的。人类的悲欢或许并不相通，但是人类的情感需求却又是共通的，渴望爱和被爱，理解和接纳，渴望被看见，找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那些消逝的留在史书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曾如此的和我们一样，也鲜活度过。我们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得到和不断失去的过程。
童年是一首萦绕在耳畔的老歌。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在童年阅读的纸上时光里，背过最多的且记忆最深的就是古诗词里的那些写童年的诗。古人写在诗歌里的童年，它们以古典美的韵味伴我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时光。那些诗里的童年，穿越过时间的洗涤，趟过我记忆的河流，在这个初夏的六月里，浮现在我的眼前，现在仍然在慰藉着我，被我当作消逝的童年人生另一种补偿方式。
清代才子袁枚有一首写童年牧童的诗歌《所见》。“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这是一首五言绝句，诗人所见的场景是一个骑在黄牛背上唱歌的儿童，忽然看到树上有蝉叫，立马闭上嘴巴准备捕捉知了的画面。闭上眼睛，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儿童是多么可爱的样子，他的天真活泼，机智灵敏都跃然纸上，不管他有没有捉到知了，但是捉知了的时候，我想他的内心一定是充满快乐的。而这种沉浸在大自然中与昆虫打交道的快乐，就是我们曾经儿童时代的经历。今天的孩子们因为远离故乡被父母带到城里上学，甚至有很多孩子一出生就在城里，他们是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我们把孩子带到钢筋水泥的城市生长，虽然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有琴棋书画陪伴，有足球篮球陪伴，但也少了一份亲近自然的快乐机会。孩子们的内心是枯竭的，缺少对大自然原风景的想象力。人一边要靠泥土长出的庄稼滋养身体，一边又被迫离开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家园，精神上无处安放，便也无端生出了很多富贵病的烦恼，譬如抑郁症，心理疾病，当下都在逐年增加。
小时候家里有一头老黄牛，每天傍晚放学回来，父母就会让我牵着它到田野里去吃草。我也曾是一个小牧童，但我没有骑过黄牛。我们家的老黄牛脾气很倔强，偶尔有的时候不高兴，还会用它的牛角冒犯我，所以我每次放牛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夏天的傍晚，我牵着老黄牛走在田垄地头吃草，蜻蜓会在晚霞中飞来飞去，知了会在闷热的树梢一声一声的叫着，我也会唱着歌打发无聊的放牧时光，眼睛不时看向家的方向，母亲在厨房里做饭，烟囱里的炊烟袅袅娜娜升起在故乡的上空。我不知道袁枚诗中的那个儿童他在放牛的时候，哼的是什么歌，但是出生于八十年代的我，会在童年的夏天里唱着罗大佑的《童年》。我在他的一首《童年》里度过了那个年代童年的放牧时光，我的童年虽然已经被时光偷走了很多年，但是这首《童年》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它是出生于八十年代的人，整整一代人的童年记忆。每一代人的童年都有专属于他们的记忆，这也是一个时代的童年烙印。
我还读过一首写童年的诗，是宋朝词人辛弃疾写的，特别好，《清平乐.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想到这首诗，就想起了小时候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天伦之乐，亲情顿时犹如一根扯不断的丝线缠绕心头。在我小时候的童年记忆里，八九十年代还有很多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那些草房子冬暖夏凉，唯一的缺陷是遇到梅雨季节会倒塌，不够安全，不过我们家条件是村里最好的，住的是瓦房。这得多亏父亲是一个做石匠的手艺人，房子的地基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打的，他靠他勤劳的双手给我们创造了安全感，不必担心夏天暴雨袭击会冲垮我们的房屋。那个年代我们家兄弟姐妹四个人，经常会在夏天暑假被父母分配劳动任务，早早就学会了干家务活和农活，没有人娇生惯养。夏天暑假我和大哥到田里用锄头帮助大人锄草，打农药，施肥，二妹帮父母赶鸭子到水里洗澡，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家里年龄最小的幺妹自然也是父母最宠爱的那一个，她比起我们这些大孩子，干活就成了打酱油，重点内容是和诗歌里的小儿子一样，玩耍嬉戏，一个人玩只要不闯祸，父母就会很开心了。幺妹最喜欢玩的就是到水塘边摘鸡头菱角吃，剥莲蓬。父母不放心，每次在田里干农活的时候，常常干到一半，就会叫我回家找找她，为了安全，我常常会把她从水塘边带回家，把她一个人锁在院子里，任她哭闹也不敢放她出来。
时光飞逝，如今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天南地北各据一方。老家宅子上只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在守候家园。现在每次春节回家，我们兄弟姐妹聚到一起最喜欢在一起聊的话题就是小时候我们成长中的一些趣事。童年飞逝，它已经带走了我们的生命最初的快乐，但留下的记忆也成了我们生命里最绚丽的一幅永不褪色的画。人生所谓何来，不过一个归字。今天是儿童节，虽然你已经不是儿童，但我仍然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四目所及，仍有童真美好。童年的美好就在于它能唤醒我们的生命原始意识，让我们历经生活磨炼，心智真正成熟起来之后，终究知晓，一个人只要崇尚返璞归真，则终生不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