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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明礼 父亲爱热闹,大方好客。从我记事起,家里常年高朋满座,大多是父亲那些“酒肉朋友”。 小时候,我们村的供销社就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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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酒

2023年06月19日  浏览量:109

● 刘明礼

父亲爱热闹,大方好客。从我记事起,家里常年高朋满座,大多是父亲那些“酒肉朋友”。

小时候,我们村的供销社就在我家西边100来米的地方。供销社除了收购农副土特产品,还是综合性商店,基本的生产、生活物资什么都卖。到供销社去帮父亲买酒,是常有的事。

供销社货架上有瓶装酒。那些瓶装酒,不像现在这么花里胡哨、包装精致,大多是普通的玻璃瓶,瓶身贴着的纸签上标注着酒的名字,譬如“高梁酒”“二锅头”“老白干”,或者什么特曲、头曲、大曲、二曲之类的,瓶颈处贴着“注册商标”,瓶盖是铁质带齿的那种。也有个别瓷瓶装的,算是高档次的酒。那个年代,只要是瓶装酒就属于好酒,只有过年或家里来了客人时父亲才舍得买,平日里都是喝散装白酒。

供销社卖的散白酒,装在一个酱紫色的大肚子酒坛里,酒坛盖子包裹着厚厚的白棉布防止酒味挥发,虽将坛里的酒味封得严严实实,浸染的酒却持续不断地释放出来,一进门便能闻到浓浓的酒味,很是醇香。用现在的话说,一闻就知道是纯粮酿造的酒。供销社的柜台上还摆着糖果、点心,以及烧鸡、熏肠等熟食,各种香甜的气息和酒味、醋味混合在一起,诱得人垂涎欲滴。把钱和酒瓶递给售货员,说来一斤。售货员拿起一个白铁皮漏斗插入酒瓶,再将酒提伸进坛子里,灌满一提,小心翼翼地倒入瓶口的漏斗。满满五提,刚好一斤,记得也就是几张毛票儿。有时候家里来的人多,还要打上两瓶。盖好瓶盖,我一只手握住瓶颈,另一只手攥着找回的零钱,一路小跑回到家。

那时候似乎没有低度酒,甚至到了六十多度,酒性较烈。所以人们普遍显得酒量没有多大,还要喝温过的酒。温酒用的锡壶,是走街串巷的小炉匠手工打造的。把锡块化成锡水,根据你要的酒壶形状,倒进模具里,再经过打造焊接,一把酒壶很快就做成了。用旧锡可以换新的,用废铁废铜也能换新的,买一个新酒壶,也就几毛钱。

我记得特别清楚,常到我们村的小炉匠是个饶阳人,身材廋小,大眼睛,戴着老花镜,50多岁却显得十分苍老。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全都喊他“小炉匠”。冬天农闲的日子,挑着副担子来到村里,一边走一边拉着长声儿吆喝:“锯盆嘞锯碗锯大缸,化锡打壶嘞……”东家的锅漏了,西边的盆裂了,拿出来,花上毛儿八分的,三下五除二就给搞定。那时候物质贫乏,谁家家里的家当即使坏了,只要能修都轻易舍不得丢。不仅物质贫乏,文化生活同样贫乏,村里来了个手艺人都当成个稀罕事。我们这帮孩子,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亦步亦趋,还不时学着人家的吆喝。父亲常用的锡壶,就是这个手艺人给打的。

家住在村里,冰天雪地爷儿们们大多无事可做,好喝的便常往一块凑。我们家虽算不得富裕,但父亲挣工资,比一般家庭还是要好一些。尤其是那时候烧煤要凭“供应”,多数人家要靠炭盆取暖,甚至只能晚上睡觉用秸秆烧一下土炕取暖。我们家却早早生起了火炉,既取暖,又做饭,还能烧水。由于比别人家暖和,又开水不断,所以比较“招人”。加之父亲好喝酒有名,所以常有人找他喝酒,或者他喊几个关系不赖的过来小聚。

对此,母亲颇有微辞。想想也是,整天满屋子的人,坐柜上,板凳上,炕沿上,能坐的地方都坐严了,有的还在炕上躺着,甚至有的人宁可“打立票”也在我家耗着。炉口敞开着,大铁壶一壶接一壶地烧,一包“花三角”的茉莉花茶一天就能造光,烟味、酒味、屁味、脚臭味、衣服上的油腻味,真真一个“五味杂陈”。不过母亲倒不说什么,心里的怨气还是无奈地屈从于“三从四德”,不时过来给炉中加几块煤泥,把将要空了的烧水壶注满水。

就着红红的炉火,父亲和他朋友们喝酒。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下酒菜只是用巴掌大小的盘子装盛。鱼腥肉腥偶尔才有,多数的时候也就是腌黄豆、刹白菜心、咸萝卜条、苹果切片撒点白糖等几样小菜。父亲的最爱是油炸花生米,所以每次都有这个菜。先同端三杯,然后划拳打关,规定每人三杯酒,转一圈酒才能吃一口菜。用的酒杯,是那种白色的三钱小盅,瓷的,端起来“滋溜”一声,谁喝完都会咧着嘴 “倒挂金钟”比划一下,表示喝得很干净。有时候打开酒官司,那是要“滴酒罚三杯”的。大人们猜拳喝酒,父亲让我在炉子上用锡壶给他们热酒,热一壶就赏我几粒花生米吃。这也成了我日后喝酒必点的菜。六几年,父亲在村里下乡,为村里上了个油坊。油坊就在现在大队部,有次父亲带我去玩,油坊炸了一锅花生米。花香米那个香啊!我大口猛吃,直到吃得吐了。说起来热酒也是个“技术活”,离火远了紧忙热不好,离火近了又可能把壶烤化,因为锡的熔点很低。记得有一次,由于炉火太旺,而我又只顾了看父亲他们划拳,一不留神把锡壶烧化了。酒瞬间流进了炉火,“轰”地一声火苗窜起几尺高,吓得我赶紧跑开,怕父亲因此打我一巴掌。一只锡壶不值钱,可眼前没的使,还糟蹋了一壶酒,扫了他们的酒兴。

开始的时候,大人们逗我玩,会用筷子头蘸一点酒让我吃,说吃完赏我口菜。馋嘴的我为得到那口菜,便用舌尖去舔筷子,辣得直咧嘴,口水旋即涌满口腔。随着次数增多,慢慢竟没了什么反应,觉得那酒倒甜乎乎香喷喷的。再往后,父亲打圈,会叫我过来替他喝酒。可一口酒下肚,辣得我又是捂嘴又是跺脚。看到我的囧样,大人们一个个哈哈大笑。就这样一次次替父亲喝酒,在父亲与酒的“熏陶”下,我十来岁竟对酒有了“好感”。

父亲好喝酒,也好“藏”酒。家里散酒几乎没断过,还在睡觉屋子的一只木箱里藏着平时舍不得喝的瓶装酒。记得是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大人不在家,我打开了那只木箱,看到有五六瓶酒,其中两瓶写着“茅台”,而且有一瓶是打开过的。我拧开瓶盖,一股特殊的醇香扑鼻而来,与平时闻到父亲喝的酒味道大不相同。忍不住呡了一小口,感觉香香的气息,从舌尖传递到喉咙,整个肚腹都微微发热,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香的。从此我认识了茅台,心想以后长大了我就喝这酒,就给父亲买这酒。后来我挣上工资,第一次给父亲买的还真是茅台。那是1986年,一瓶普通茅台也就十几元钱。

父亲好酒,却几乎不贪杯,把酒作为一种简单的乐趣,说酒场便是人场,酒中的酸甜苦辣,可以让人参悟人生。文革那几年,喝酒成了父亲最大的慰藉。他性格耿直,却不愿意参与身边那些是是非非。于是把酒喝多作为幌子,真呀假的,每天迷迷糊糊醉醉呼呼的样子,这个运动那个会议的概不参加,为此被调了好几个单位,工作几十年最终只混了个股级小官。但他也沾了酒德好酒风正的光,运动中既没挨整,也没落下对立面。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也许这便是他的酒场人生。

长大后我渐渐明白,酒是文化的象征,是情怀的展现,也是个性的张扬。粮食要经历复杂的环境和过程,才能酿成美酒,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每个人喝酒的时候都会讲述自己的故事,有些故事也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能听出个中滋味。喝酒的时候每个人的性情会被展现的一览无余,最能看出一个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如此也是认识他人认识社会的一个过程。父亲有酒量,但他有量不逞强,喝酒不欺人,酒桌上当让则让,该喝时从不含糊。父亲敬酒常说:“喝酒喝厚了,赌钱赌薄了”。因为好喝几口,父亲无论在哪都能交下一帮朋友。1972年我家起新房,村里的老少爷儿们都主动前来帮忙,拉砖拉土连十几里外的朋友都带拖拉机过来。当然,事后父亲少不了用好烟好酒招待一番。

父亲76岁时动脉严重硬化,并得了脑出血,从此告别了他钟爱一生的酒。87岁那年,父亲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出殡那天,在父亲的随葬品中,我给他放上了一瓶好酒。以后每个祭奠的日子,都要在父亲灵前摆上他一生最爱的佐酒小菜油炸花生米和酒,以此寄托不尽的哀思。不知道天堂里的父亲,可否明白儿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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