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haifeng.wxhftv.com/Img/2024/7/20240715217dc96d3a304d3fb0f25798fe0e2506.jpg
□ 许宇航 到培田时天已黑,昏黄的灯火中,脚下是卵石路,小雨打在路上扬起土腥味。一个人穿过村口三间四柱三楼的“恩荣”
http://haifeng.wxhftv.com/content/2024-07/15/003180.html

等待处理…

夜宿培田

2024年07月15日  浏览量:1020

□ 许宇航

到培田时天已黑,昏黄的灯火中,脚下是卵石路,小雨打在路上扬起土腥味。一个人穿过村口三间四柱三楼的“恩荣”牌坊,逆着河源溪的方向,如一个乘黑潜行的行者,在村巷中穿行。偌大的村落,也许是晚饭时间,几乎空不见人,籍着一户人家透出的灯光问了人,找到灼其堂,一座四进两横的晚清大屋。只剩下两个房,要了北横屋的一间,加了七元,与民宿主人一家一起吃饭,感觉倒像投亲。

七点刚过,灰黑色的培田如嗜睡的老人,已集体陷入静寂,小雨打湿了麻石卵石铺设的巷道散出亮光,与不时出现的牌坊式门楼残缺的飞檐投影交织,投出的,还有我长长的身影,在村里湿漉漉的街巷中飘荡。在务本堂转角的旧式铺面拐弯,踏上了千米长街,重檐翼角飞翘的久公祠以张扬的姿态,还有朱红的颜色,一下打破了夜空的沉寂。沿街大多是乡村版大开窗竖立木板铺面,下或砌有柜台向外凸出,或者是半墙内置柜台,那种整墙全开落地拼合拆卸门板的铺面也有一些,旧时城里时尚的做法还是渗透了进来。这些铺面,无一例外在夜幕来临时已经关闭,而且大多闭合已久,发出陈年的气息。

近代公路在朋口拐弯之前,这是长汀通连城驿道的繁华的一段,古道沿河流却又避开横渡宽广的溪流、过山垭山岭,从长汀县城、河田、南阳、宣河,由南到北穿越培田上太平岭到林坊、连城,这是旧时长汀县境最后的一站。村里的市声大约在晚清达到鼎沸,河源客栈、仁昌布庄、早珍号纸庄、埔记永和药铺、仁和堂药店、三让堂肉铺等店铺沿千米长街开合,直至村北的万安桥头,每逢农a历四、九日开墟,形成“义和墟”,成了上河源的商业中心,这些店铺至今依稀可辨,只是商号已经模糊直至不见。沿街是自北向南的水圳,与街巷同向汇入水口的河源溪,流水潺潺,供村民洗涤,如同丽江古城。水圳之上,大多为祠堂,有着比圳下民居更久的年份。走过长街直至卵石残缺成了土路过万安桥、乐善好施牌坊,水圳流水的叮咚是我唯一的陪伴,凭借夜色,我如一个梦游者得以沟通这段驿路的前世今生,然后折返归宿灼其堂的厢房。

村中的两个牌坊,一南一北,立于穿村而过驿道的两头,代表着旧时村中官商所能达到的高度。我夜里所到达的乐善好施牌坊,为清咸丰年间当地首富吴昌同所立,正是借着驿道交通便利,还有万安桥下如玉带环绕村前而过的河源溪经朋口河抵上杭汀江,吴昌同把当地土产茶油、生漆、竹木、土纸、笋干生意做到潮州城,也把潮汕的海味、海盐、瓷器、布匹等贩回汀州府各地。村口恩荣牌坊则是为清光绪武进士吴拔桢而建,正是这座青石架设的牌坊,在水口巨大樟树、朴树的掩映中,在雨中在夜里接纳了我的到来。躺于旧时大宅的厢房,我开始回忆村里所见,反刍培田印象和历史片段,直到沉沉入睡。

清早起身继续昨晚的游荡,或者梦里其实没有中断。跨入开在东南角高出围墙显得简约的门楼,进入始建于明成化的衍庆堂,村中的“老屋”,也是吴氏宗祠,门楼前地坪有卵石拼成的半个金钱,一半隐入踏度层中,寓意藏富其中,也提示门户的金贵。衍庆堂背倚村中的靠山卧虎山,坐西向东,五开间上下两进,格局大方舒展疏朗有致,厅中清水杉木立柱,柱础为红砂岩打制,很有浙南民居风格。前方影壁的位置筑一翼角飞扬的戏台,前厅左右两侧为厢廊专供女眷看戏,厅与厢间三面围合出檐很深形成风雨走廊,厅与戏台之间的地坪,以卵石铺设并以黑色卵石拼成中国结图案。卵石拼成的图案在培田俯拾皆是,成了书写在大地上的符号,成了大地秘语。比邻的都阃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失火,如今成了废墟任人凭吊,就在刚才,我路过时分明看到地坪上有“鹿鹤同春”黑白卵石拼图,跃然于大地之上。岁月流年,风吹雨打,能留下的最终只有石头拼写的图案,山溪寻常的卵石,借了工匠的手得以涅槃重生,这是我清晨看到的一幕。

在祠堂后厅的神主牌位,我看到了悬挂的祖图,看到了吴氏祖先八四郎公、念九公、千二公、三八公、六二公及钟氏妈、蓝氏妈这些考妣名讳,这些郎和数字命名还有媳妇姓氏,揭示这个客家村落,有着与畲族丝丝缕缕的关系。这处原名河源峒后名河源十三坊的河源溪流域,至今还共同祀奉“珨瑚公王”,并“逐年流坊”,十三年一度,每坊举行盛大“迎公太”祭祀仪式,这样的祭祀圈并不因从前上下河源分属长汀、连城管辖而割裂。“珨瑚公王”原为“蛤蝴”,原型为蛤蟆精,当为百越族的蛙崇拜,为农业神,如今已为闽王王审知所洗白和替代,演化成了地方保护神。吴家坊迎来的“公太”就安放在衍庆堂上,由各房各户逐日轮流供奉“承公太”,每日早晚致祭吹唢呐操办“出兵”和“收兵”仪式,这分明与畲族的“招兵节”有关,遗憾无缘得见。

祭祀作为乡间至上的“礼”,在培田的日常依然举足轻重。多达二十多座的祠堂,每年农历正月初二由衍庆堂“拜祖图”开始,到十五,从合祭到分祭,各支派祭拜有序。祖先之外,村中也是众神狂欢的地带,水口的文武庙,每年农历二月十二的“文圣”孔子诞、五月十三“武圣”关帝诞、九月初八文昌帝君诞,附近“本境里社大帝”小庙,于每年早稻登场之际择日“食新”祭社。还有万安桥头天后宫三月廿三天后诞,十三年一轮的吴家坊“迎公太”,祭祀如仪在一年中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如今我行走在这些故事的发生地,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储如祈求合境平安、五谷丰登、海晏河清、财丁两旺,由尚武到崇文最后文武并祀的寓意与热切。

在游客大肆到来之际,我选择了离开。行经灼其堂的近邻双灼堂,架构与我昨晚所住相仿但更为宏大,封存着老态,一副围龙屋模样,抬头间望见厅中倒挂着密密麻麻竹编的箩,上圆下方而下方略大,与从前所见有所不同,诉说着天圆地方、厚德载物,这是临走时培田留给我的最后一面。

上篇:好事多磨——申请中国作协会员纪事
下篇:没有了
分享到

海丰数字版

↑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