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静
女，小学高级教师，汕尾市海丰人。汕尾市作家协会会员。喜爱文字，敬畏文字。有散文，诗歌散见于纸媒和网络平台。
奶奶二十岁就嫁给了爷爷。那年爷爷二十八岁了。
在那个年代，爷爷二十八岁未娶，己算高龄了。经媒婆介绍，在联安镇霞浦村物色了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只是家里穷，不曾上过学，却是干农活的一把手。爷爷一听说能干农活的，就点头答应了。因为家里三个老人，几亩地的活儿最令爷爷担忧。此前爷爷奶奶两个人未曾见面。只是媒婆在中间搭桥牵线。那边的人听说爷爷是师范生，在城里小学教书。也很满意。
于是，两家人择一个吉日，准备迎娶事宜。都是老实人家，商议一切事宜从简从俭。
迎娶那天，爷爷穿上一件新的的确凉白衬衫，黑色西裤，一米七五的大个子，风度翩翩。站在渡口等对面的船只，那船只里载着他的新娘子。那时还不曾有桥，两边来往要靠船只接送的。新娘子也就是我的奶奶，穿一件大红的短袖唐装，大红裤子，提一个小红棕色的木箱子，红通通，喜洋洋，这身衣裳是她的亲大哥用存了半年的积蓄置办的。她坐着船来到对岸，由媒婆牵着手，媒婆另一边的手还帮忙撑着一支小红伞。媒婆和两个亲戚送到对岸就回去了。这是奶奶一直都忘不了的场景，因为那一天，她出嫁了。这是她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大喜事。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热闹的送亲队伍，就这样，二十岁的奶奶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庭里，开始了她一生忙碌而清贫的岁月。
爷爷的学校离家二十里路，那时候没有车马，回家就得靠步行，所以一个多月才回家两三天。他们两个人一呆在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话题，感情特别好，奶奶崇拜的是爷爷会写一手好字，爷爷欢喜的是奶奶喂养的小鸡长得快，田里的庄稼长得特别好。虽然两个人说着不一样的话题，可是听者总是那么专注，于是空闲时，爷爷教奶奶写字，算术，奶奶教爷爷炒炒米，炒花生，这些都是奶奶自己省下来给爷爷带去工作的地方解馋。每次，奶奶说到这里，总会停下来笑着说：“你爷爷啊，总是把芝麻花生藏一半放木柜子里，舍不得全部带走。罐子下面还会埑上几块钱，让我买点肉。”我问，你怎么知道那几块钱是给你买肉的呀？奶奶说：“钱下面有纸条，我认识这两个字，你爷爷教的。你爷爷啊，回去上班前，总会教我十几个字。”说到这里，奶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那时，家里祖父祖母还有姥姥，三个老人家，外加几亩地，这些轻重活儿，里里外外，都是奶奶一手打理。家里挑水，割草，养鸡，几亩地里种着稻谷，奶奶还分出几分地来种花生和蔬菜。常常一忙就是一整天，可以说是迎着朝阳出去，披着晚霞回家。每天总会有干不完的活儿，我问奶奶：“那样做实在太累了。”奶奶却说：“从小到大，忙习惯了。家里父母早逝，大哥要去下海捕鱼，年纪小小的我己经是什么活儿都会了，只是不识字而已。”那时候，只要爷爷回家，饭桌上总会有炒蛋，奶奶总会逮一只鸡，一半白切，那汤就用来煮菜干。都是难得的好菜。可是当爷爷出门后，家里就是咸菜加白粥，咸菜也是奶奶自己腌制的。那年代，家家都穷，奶奶总说：“有咸菜送粥己经不错了。”
再后来，家里孩子多，仅靠爷爷的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己经远远不够家里的开销了，奶奶每天一早就随村里人走路到汕尾马宫挑鱼，赚一点钱帮补家用，还可以顺带一些咸鱼露回家。只是路途远，每次都是清早四点多出发，要走三个半小时才到马宫。这一去一回，就是一整天，奶奶回家后还得挑水，喂鸡，到田里给庄稼浇水，忙得像个陀螺，忙得喊累的时间都没有。奶奶说，你爷爷知道我在家里忙太多活儿，所以每次回家都会抢着挑水，抢着到田里侍弄菜园。总会把大碗的鸡汤留给奶奶吃。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个年代所说的：“真正的爱，无须太多华丽的言语，行动己经证明了一切。而用行动证明的爱才是真实而厚重的。”
勤劳的奶奶，培育了几个勤劳的小帮手，我爸爸是大哥，七八岁就可以在田里帮这帮那了，大姑带着小姑挑水洗衣服这些活儿，可是，奶奶总是闲不住，一听说到后山帮忙挑石头工钱多，又瞒着爷爷去挑石头了。年近三十的奶奶，体强力壮，挑的工钱比男工还多，只是有一次，因为路滑，奶奶的脚趾被筐里滑下的石块砸伤了，爷爷知道后，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在家里侍候奶奶，端茶倒水是小事，难得的是天气炎热的中午背奶奶到村前的大榕树下乘凉。那情景，被多少村里人羡慕。
春去秋来，岁月无声地流淌，爷爷与奶奶的爱情故事在那穷苦的年代无声地蔓延，经历了六十五年的岁月洗礼，成了很多人眼中心里最理想的爱情模样，也印证了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爷爷是个老师，长得温文尔雅，写得一手好字，村里做什么好事的都请爷爷写大字，爷爷从不收费，只需带来红纸来就行了，每次有人来讨字，奶奶总是泡好咸茶招待。奶奶虽然是个粗人，但是礼数周全，心地善良。每次自己的包菜大收成时，总会包一顿饺子，烙一些面饼，送给村里几个孤寡老人。奶奶面相长得福气，村里有嫁娶的都请她去接新娘子，那时候，最高兴的就是我了，可以跟着看热闹，还可以吃喜糖和一顿丰盛的晚餐。那场面，奶奶在回味，我也在美美的回味。
生活，对于奶奶和爷爷来说，没有什风花雪月，只有生活中柴米油盐。在相互扶持的日子里，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相守了一生，成就爱情的最美传说。
● 吴晓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