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益君
秋天,一个瓜果飘香,硕果累累的时节。这个季节,总让人怀旧,让人陶醉,生出些许淡淡的乡愁……
一
秋渐渐深了,满树的柿子又熟成了黄色的小灯笼,这时,我总会想起爷爷,想起乡下老家门前的两棵柿子树。
从我记事起,那两棵柿子树就站在老宅的门口,经风经雨,发枝展叶。夏天,满树的叶子蓊蓊郁郁,遮挡烈日,形成一块舒服的阴凉;秋天,黄色的柿子挂满枝头,映出秋的颜色。
柿子树是爷爷年轻的时候栽植的。据说,爷爷特别爱吃柿子,因而那两棵柿子树就成了爷爷的宝贝。随着岁月的更替,柿子树在爷爷的精心养护下长高长粗,枝繁叶茂。夏天的晚上,爷爷和一家人在树下乘凉,树影婆娑,摇碎一地月光,把一家人的笑声也摇得无比生动。当满树的柿子由青变黄,爷爷就经常站在树下,仰脸瞧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柿子熟了的时候,爷爷把摘下的第一篮柿子分给左邻右舍,送给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尝鲜。剥开黄色的柿子皮,露出鲜美的果肉,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可我并不怎么喜欢吃,我吃不惯那甜中带涩的味道。摘下的柿子吃不完,爷爷就把柿子做成柿饼。每天,爷爷在门前翻弄着那些柿子,直到晾晒出白色的柿子霜,才装袋收存。
那时,农村的孩子大都很野,上墙爬树是常有的事,我也一样,经常约着村里的伙伴小猴子,在门前的两棵柿子树上比赛爬树。那年夏天,我和小猴子各自爬上两棵柿子树,因为互不服气,就在树上争吵起来,猴子摘下一个青色的柿子投向我,我摘下一枚还击他,一来二去,树下就落了满地的青色柿子。这时,母亲在树下高喊:“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柿子树可是你爷爷的命根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赶紧溜下树,落荒而逃。
闯了那么大的祸,天黑了我也不敢回家。家里人急坏了,最后还是爷爷在水库边的废瓜棚里找到我。本以为爷爷会打我一顿,爷爷没有,只是边带着我回家边说:“以后可不能糟蹋柿子树了,柿子树可是救过爷爷的命啊。那年挨饿,就是两袋柿子饼让爷爷度过春荒!”
我这才知道,爷爷为什么如此喜欢柿子。
后来的一件事,让我对柿子有了别样的感情。
那年我到县城读书,冬天感冒引发咳嗽,半个多月不见好。咳得我嗓子发干,又酸又疼。一天,爷爷专程从乡下赶来,送给我一小袋白色的粉末。我问爷爷这是什么,爷爷说这是柿子霜,能治你的咳嗽。说也奇怪,自从喝了爷爷送的柿子霜,咳嗽第二天就见轻了,两天以后全好了。
从那以后,我也喜欢上了柿子,每年柿子熟了的时候,我也去尝个鲜,吃一口涩涩的、甜甜的柿子,那么的爽心爽口。
那年秋天,正是柿子熟了的时候,爷爷走了。爷爷临终前,眼睛一直望向大门外的两棵柿子树,我赶紧跑去摘了几个送给爷爷。爷爷就那么陶醉地抱着几个黄澄澄柿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而今,两棵柿子树越来越老,随着岁月的交替,断了老枝,又发新绿,到了秋天,依然是硕果满枝。每年,当柿子熟了的时候,我总会走向两棵柿子树,去品尝柿子的味道,咀嚼逝去的时光。
二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每逢中秋,我就会闻到月饼的香味,想起当年母亲自己制作的月饼,心中,便弥漫起浓浓的秋愁。
我的记忆里,中秋节对于农村并不隆重,秋收秋种,人们忙碌在收获里,耕种在田间里。在意的人家能吃顿水饺和月饼,大多数家境不好的人家忽略了这个节日。我们家就是这样,七口之家,父亲身体不好,只有母亲和姐姐是田间的劳力。
那年暑假开学,没多久就到了中秋节。那天,村里的二胖拿着月饼到学校显摆。二胖他爹在县城上班,算是村里有钱的人家。月饼的香味把我们馋的不行,中午放学后回家,看母亲正在院子里翻晒大豆,我说:“今天中秋节,咱们家也吃月饼吧。二胖他们家都吃月饼了,真香!”
母亲看看我,好像很是愕然,尔后头也不抬地说:“二胖他爹吃工资的,可咱家没钱,月饼很贵啊。”
想到月饼那浓浓的香气,我较真说:“人家过节都吃月饼,就咱家哭穷,玉米、大豆、高粱,卖了不都是钱吗?”
母亲看我这样,停下手里的活,愁苦地说:“孩子,你知道什么,虽说是秋天收成了,可粮食能不能接济到来年春上,还不知道呢。你爹有病,常年吃药,那得花钱啊。一家人口一家天,咱跟人家不一样。”
听着母亲的话,我不再说什么,低头边走边嘟囔:“我就想吃回月饼!”
晚上放学回家,弟弟妹妹们就跑来告诉我说,咱家有月饼吃了。我赶紧跑进屋,桌子上,几个黄灿灿的月饼摆放在盘子里。我回身看看母亲,母亲笑着说:“咱自己做的,尝尝好吃吗。”
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虽然没有二胖他们家的月饼酥软得掉渣,但是很甜很香。
母亲做的月饼用白糖和面,里面放了核桃,花生,杏仁等,这些都是我们家有的。月饼大小不一,形状还不规则,但吃着却很香。
看我吃得香甜,母亲就柔情地说:“以后每年都让你们吃上月饼。”
母亲的话让我一阵神伤,弟弟妹妹们或许只吃出了月饼的香甜,只有我吃出了别样的味道,一种秋天的愁绪。
果真,后来每年我们都吃上了月饼,母亲自制的月饼。每吃一回月饼,就添一份秋愁,就有了一份对这个家庭的担当。
再后来,日子好了,月饼的样式也五花八门,但不论月饼怎样翻新,每吃一回,我就会想到农村人家对秋收的期盼和对日子的算计,吃出的仍然是淡淡的秋愁。
三
秋天,老家院子里的两棵石榴树,就会摇曳在我的梦里。
记忆里,那是一个土墙围成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栽植着两棵茂盛的石榴树。夏天,火红的石榴花映红了小院,引得蜜蜂儿、蝴蝶儿上下翻飞,流连忘返;秋天,硕大的石榴压弯了枝头,还总有几个开裂了嘴儿,叫人瞧着喜庆。
石榴树长得如此之好,这都归功于奶奶的悉心养护。每年春天,奶奶都要给石榴树施肥、疏枝。年年,树干就越长越粗,树冠也越展越大。后来,奶奶在树下垒了石桌、石凳,歇晌和晚上乘凉时,一家人就坐在在树下的石凳上喝茶。要是谁忘了头顶的石榴,冷不丁站起,就会被压弯了枝头的石榴敲下脑袋瓜,敲得你哑然失笑。
我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开始相亲找对象了。有一年秋天,村里的刘媒婆带着一位姑娘来我家相亲。
那时候男女相亲还比较羞涩,我们相看着说了几句,姑娘就要走了。出了堂屋,姑娘一下看到院子里的两棵石榴树,满树的石榴站在枝头,仰着红彤彤的脸蛋儿,在秋风里摇头晃脑。姑娘笑着说:“呀,真好看!”
我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姑娘,赶紧走上前说:“好看更好吃哩。”说着摘下一个递到姑娘手里。姑娘不好推辞,笑着接了,捧着石榴走出院门。
第二天,我摘下几个石榴悄悄来到姑娘家,姑娘一见是我,说:“你家太穷了。”姑娘的话让一下子无所适从,脸红了,赶紧把石榴递给姑娘,落荒而逃。
过了两天,我鬼使神差又摘了几个石榴来到姑娘家,忐忑不安地敲开姑娘家的门。姑娘一见是我,就嘻嘻地笑了,说:“那天你跑得太快了,我的话还没讲完呢。”看姑娘笑得如此灿烂,我也憨憨地笑了。
从那以后,我就天天给姑娘送石榴,后来,姑娘家托媒人捎来话,说同意了这门亲事,择个好日子定亲。
那年秋天,满树的石榴红透,我们的爱情也成熟了。结婚那天,我摘了一箩筐红彤彤的石榴放进新房。爱人一边吃着珍珠般的石溜籽,一边吃吃地笑着,吃得很甜蜜,笑得很幸福。
再后来,我们分家单过,有了自己的小院,爱人就栽植了满院子的石榴。爱人总说,石榴红红火火的,像日子!
年年,当石榴红了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老家的那两棵石榴树,想起那些关于石榴的甜蜜故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收获的不仅有瓜果栗枣,更有甜甜的美好,浓浓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