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娟娟
端午将至,朋友送来一盒粽子,精美华丽的盖子打开,十个娇艳欲滴的粽子,像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般地待在闺中。旁边的孩子急不可耐地打开一层层的粽叶,只尝了一口,就狠狠地放下了。我尝了尝,米夹生,不糯不甜,肉味道怪异,一边祥林嫂似地念叨“可惜”,一边扔进了垃圾桶里。
悠远的记忆里,最香甜的粽子,来自于小时候。清明节一过,天气一天天得明朗起来了,树上的叶子见风般地长,叶子后面探头探脑的毛杏像小蝌蚪似地褪掉了长长的尾巴,一天一个样,也比赛般地长,等到它们的脸蛋慢慢地变黄,然后出现陇东黄土高原特有的“高原红”时,端午节就到了。
“早点去,给咱打些粽叶回来。”端午前几天,祖母总给母亲这样说。粽叶是芦苇的叶子,据说长在一个离家三公里外的池塘。这个池塘曾经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一村人生产、生活都离不开它,随着几口水井在村子里安家落户,它被闲置了起来。也许是受不了冷落,有一天,它自发地长出来一棵芦苇,到最后满满地整个池塘都被芦苇占据了。
一年四季它静静地待在一隅,没有人打理它。只到了端午这几天,一池的喧哗,都是来采粽叶的。“去得迟了,粽叶又小又窄,包的粽子成不了气候”,这是奶奶的原话。
鲜绿的粽叶采回来了,黄橙橙的米、馋人的大枣也取出来了。奶奶的“三寸金莲”在院子里蹬蹬地走来走去。将洗净的粽叶和采来的冰草叶放在一口大锅里,煮啊煮,带着青草味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小院。米放在一个大盘里,洗净了,接一盘滚烫的热水,浸泡一晚上,针尖大的米粒像浮肿病人一样大了一圈。我用手在水里把它们抓来抓去,像抓一条漏网之鱼,一不小心,就抓到了盆的外面。奶奶总是赶我走,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个过程看起来简单,但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浸米,很考验人的功夫。浸米的水非常有讲究,浸软了米太黏,浸硬了米会夹生,吃起来会影响粽子的口感。祖母不停地打捞几颗米尝尝,有时也会和母亲商酌一下。看着她们犹豫的表情,我会对今年的粽子报以小小的担忧。就像我做数学题,拿不准的才会和同学对答案,有把握的谁会浪费这个时间啊。
米需要浸泡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包粽子的工程就开始了。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锅,红红的火苗添着乌黑的锅底,整盆的米被端了出来,还有洗好的粽叶和冰草叶,像开杂货铺似的,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地。
只见祖母拿两个粽叶,对折成一个三角形的窝,先放两颗大枣进去,然后将米灌进去,再拿一个粽叶放在上面,将整个粽子卷起来,最后用早已准备好的冰草将它五花大绑起来,一个粽子就完成了。当然,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我曾经试包过,粽叶在我的手里怎么也不听使唤。但是在祖母和母亲的手里,它们却像被驯服的小羊羔似的,温顺及了,两三下一个粽子就成形了。
母亲个子高大,包的粽子长条形,而祖母瘦小,包的粽子小巧玲珑。我想到了父亲在我练大字时说的,“字如其人”,我活学活用,改成了“粽如其人。”因为米有糯米黏米之区分,所以母亲和祖母就分了工,一个包糯米,一个包黏米,这就很好地区分开了,让人吃时不容易混淆。比如我弟弟总是在吃粽子时挑来捡去,因为他很喜欢吃糯米的,但是黏米的打死都不尝一口。
粽子在脸盆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盆里的米越来越少了,时间也就到了傍晚。村子里干活的人都陆陆续续收工了,母亲忙着喂猪、喂鸡,烧炕,收尾的工作就交给祖母了。祖母在锅里倒点水,然后将粽子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最后用一块腌菜的石头把它们稳稳当当地压住。
粽子需要用慢火焖一晚上,我就在这浓浓的粽香里睡着了。在梦里,我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甜糯的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