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冬娈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至清明,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杜牧这首诗,想起把我从小带大的爷爷,想起他清瘦而和蔼的面容。
奶奶走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岁,下边又有了弟弟,母亲自然没多少时间照看我,父亲又天天忙于公务,爷爷便时常把我带在身边。他走到哪里,我这个小跟屁虫便会跟到哪里。
那时,爷爷是饲养员,管着生产队里所有的牛和马。于是我有时就跟着爷爷去牲口棚里喂牲口。去的次数多了,胆子也就大起来。别看我是女娃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简直让爷爷操碎了心。
还记得那次,我刚偷偷摸摸溜进牲口棚的门,就被手疾眼快的爷爷一嗓子“叱——”,吓得我浑身一哆嗦。与此同时,爷爷一个箭步窜到我跟前,右胳膊一轮,就把我夹胳肢窝里跳到门外。放下我,用手点着我的脑门儿,急赤白脸地说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不听话?!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自己去牲口棚里,你偏不听,刚才要不是我到得及时,你就被那扬起的马蹄子踢飞了。”爷爷一边数落,一边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我自知理亏,低着头也不敢还嘴。
经过那一次涉险,爷爷就看得我紧了些。但由于我这个闲不住的性子,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些闪失。
一天下午,爷爷赶着生产队里的牛车,拉着两袋麦子去机磨里磨面。他往里扛第一袋麦子时,我就老老实实地守着牛车待着;等扛起第二袋麦子往里走时,我一看,牛车空了,便飞快地爬上去,站到车轱辘上边高出的木板上,往另一边跳。回来回去地跳了没几下,就掉到车轱辘下边打了眼儿。又疼又怕的我,歇斯底里地哭。爷爷紧忙从机磨里跑出来,从车轱辘下面把我拽出来,抱在怀里,我还是哭个没完。
“准是把胳膊摔伤了,”爷爷一边嘟囔一边抱着我去了村南头正骨先生家里。气喘吁吁地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满脸皱纹的老先生便顺着我的胳膊捋了一遍,告诉爷爷:这孩子的胳膊脱臼了。捏回原位就好了,但还是需要休息,以免再受伤。这次爷爷没有责备我,可能也在因为对我的照看不周感到自责吧,因为我看到他偷抹掉了几颗眼泪。我意识到自己这次玩儿大了,伤了爷爷的心,就跟爷爷认了错。虽然后来,不长记性的我又在十一队场上,被牛犄角顶出去丈把远,吓得爷爷火速感到,把我抱在怀里,一个劲划拉着我的头顶说“胡噜胡噜毛,吓不着。”
这些事儿,都是爷爷等我上了初中后,抽空告诉我的。他还说,被牛犄角顶出去那次,可把他吓坏了,生怕伤着,既心疼我,又没法跟母亲交代。而我,虽然从小就是话痨,但少心没肺,好奇心又强,令我感到新奇的事情都探索不过来,哪还有空跟妈妈学舌呢?只是苦了爷爷,带着我这么个惹事精,成天提心吊胆的,也没个省心的时候。
爷爷是突然离去的,当我听到报丧的人告诉我这个噩耗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像傻了一样。直到看见爷爷躺在那块坚硬的门板上,我依然不肯相信,爷爷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尤其等到起棺出殡的那一刻,我才突然如梦初醒,知道那么爱着我的爷爷这次是真的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哭得昏天黑地,好几次都差点栽倒,若不是两个妯娌使劲儿搀着,早就栽在地上起不来了。嚎啕痛哭的我,嘴里不停地喊着“爷爷,爷爷……”
几乎每个清明节到来之际,我都会特别想念爷爷。昨夜,我还梦到爷爷,他依然那么清瘦而和蔼。他向我招手,他把我揽进怀里,他轻轻地抱着我,笑着,笑着,什么也不说。当我醒来,早已泪流满面。枕巾也被打湿了一片,我不知道,是爷爷更想念我,还是我更想念爷爷,在这个被怀念重重包裹的,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