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海平
我的老家在海丰县新山村,近几年,成为网红“打卡”点后,渐渐热闹起来了,我也常常回老家看看。而每一次望着村头巷尾、桥上井边、田塍篱角,常常让我产生“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的感慨。
驻足村口,阳光正洒在布满沧桑的老榕树,那鬈曲飘拂的长须,缠绵于遒劲的枝干,在我眼里幻化成岁月的丝丝柔情。流年似水,风过无痕,那一排排鹅卵石砌成的狭长巷道,却在我心中弯了几道弯,我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群,那些挑水碾米,进城上学,探亲访友,以及榕树下乘凉的邻里乡亲.....他们的剪影,至今让我心灵舒缓。
置身巷子里,犹听到那稚嫩的童声。记得那年夏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中考的成绩,仿佛考得不好就是世界末日。等待是痛苦的,倒不如带着憧憬找事做,这样日子反而容易打发。于是,我选择了学骑自行车,父亲没有在我旁边教我,母亲没有心疼我伤痕累累的右手。我靠右手扶着墙壁支撑着自行车平衡,来来回回,日复一日地练习,终于可以松开右手,不需要任何支撑骑上自行车,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了不起。当我学会了骑自行车时,刚好收到录取通知书,我兴奋地踩着自行车去县城读书,那份感觉好幸福。
一扇扇斑驳的门,虚掩着昔日的光阴,我闻到了心酸的味道。犹记得农忙时节,村口中,每天早上总有小孩哭着要跟爸爸妈妈去地里,但每次总有人被父母“狠心”地扔在门口,而“妈妈忙,妈妈要去干活”听了N多次都似乎没听懂,独自哭到自己坚强地爬起来,苦难的孩子终究慢慢理解父母,纵使手中不舍,也抵不过万般无奈,陪伴他的只有懂事的小黑狗,在孩子身前身后摇着尾巴,回赠那一份关心和体贴。
我家旁边的巷道有一口古井,井壁是用石块砌成的,井的形状是圆的,乡村的老人说这代表着和气圆满。晨曦初露,井边总是传来打水的井绳声、女人的讲话声和笑声,每天挑水的人络绎不绝,把甘冽清甜的井水带回家,煮出了烟火气。老家的井水,既养人,也养心,数百年来,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互相礼让,萦绕在乡人的心坎上。
老屋庭院深深,只是门前的空地没有以前那么干净了,银白色的铁门没有母亲平日的呵护,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掸拭着尘封的旧灶台,手指间流淌着一段乡土时光:我看到了乡村袅袅炊烟,听到灶膛里柴火“哔哔啪啪”的声响,闻到了喷香的地瓜粥,尝到了一腔乡愁。回头看看旧日的农具,依然默默地躲在角落,这些旧物,在我心头如波澜般翻滚。曾记得,农忙时节,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总是抢着收割稻谷,帮大人们推车运送粮食,饿了就往地里挖地瓜烤,喷香的地瓜比肯德基的新奥尔良鸡翅还美味,因为那是儿时无可替代的味道。如今,往事如烟,留下的是一段记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过家乡,不甘面对困窘的年轻人,开始陆续外出闯荡。那时,我常常见到村口送别的场面,临行前,两行热泪站在榕树下,亲人翘首以望,直至远行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有些事物,若无目睹,何以读懂李白笔下的“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呢?当我沉醉于片刻遐思之际,广场上传来了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熟悉的旋律,感人的歌词,令人浮想联翩,想起当年的游子们,不觉得是在不同的场景,演绎着不同的悲欢离合吗?此刻,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曾经的依依惜别,此情又怎成一个追忆?
小时候,老家为我遮风挡雨,我曾无数次感到温暖,也曾经天真地以为,我永远不会离开老家,不会离开这间朝夕相依的小屋。谁曾想,时间在变,人、事、物在变,人的这辈子,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如果真有不变的,我想,应该就是那份依恋的感觉,就如我的老家留给我当初的感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