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艳霞
信号时有时无，不停用手拍打才肯发出声的收音机，替代了墙上挂的喇叭。我想破脑袋都搞不明白，这种神奇的东西，怎么会发出各种声音，做梦都想钻进收音机里去一探究竟。
在外地工作、只有春节才回来的父亲，带给我们更大的惊喜——一个半旧的双卡录音机。这玩意儿差不多占了大半个饭桌，看着极其威武气派，不仅能收听好多电台的节目，还能放磁带。跟着录音机回来的还有一大纸盒磁带，有豫剧《抬花轿》《朝阳沟》和评书《呼延庆打擂》《杨家将》等。
本来父亲是个极其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加上常年不在家，我们姐妹在他面前都拘谨生疏，更别提邻居家的小孩儿们。因此只要父亲一回来，家里便很少有孩子来玩，他们说父亲太“恶”。但自从我家有了录音机，他们一个个大着胆子，对着录音机这边摸一下，那边摁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溜走，到处给伙伴们炫耀去了。父亲看到小孩儿摸，并不大声呵斥，也不说话，只是轻微笑笑，从此父亲的“恶”名也减少了几分，家里也热闹了几分。
不光是小孩子们感到稀奇，一个远房的戏迷姨婆婆，也步行了几十里来听稀罕，到屋里还没坐稳，就让父亲给她放曲剧《风雪配》。这可难坏了父亲，说没有磁带，放不出。姨婆婆偏不信，说父亲诓她。原来，她是听别人说这个录音机很神，想听啥就听啥，但没有人给她说有磁带才行。
为了不使远道而来的听客失望，亲打发我和姐姐去另一个村里有录音机的人家问问。我和姐姐翻了两架山到了地方，结果人家一家人去赶年集了。门前有个大石碾，我们就坐在上面喝着冷风等，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这家人才挑着猪肉、粉条回来了。这家的叔叔在抽屉里翻找《风雪配》，我和姐姐紧张极了，生怕他找不出来，害我们白跑一趟，也让姨婆婆失望。还好，谢天谢地，我们俩拿着磁带脚上像生了风似的往家跑。半路天上飘起了雪花，我们却出了一身汗。远远看到路口，姨婆婆在张望。吃晚饭时，雪下大了，《风雪配》的剧情也唱到了最精彩之处。姨婆婆因听《风雪配》在我家留宿了一晚，这晚上躺在床上，她还给我们清唱了一段，本来山里寒冷的冬夜，却因为我们的新鲜和兴奋变得如同春天。
那时候过年，迎接春天的声音是被漫天爆竹引爆的。而我家，新春第一声，是录音机里传出的唢呐乐曲《百鸟朝凤》。除夕，刚过4点，父亲就把录音机打开，把音量开到最大，我们在喜庆的乐声中拿出压在枕头下的新鞋新袜子，和提前暖在被窝里的新棉袄棉裤，穿出一身的仪式感。就在那时，我不知为啥听到了门前小河里的冰嚓嚓碎裂声，便好奇地跑出去看，正好碰见了堂伯，他说，你看你家录音机厉害哩，声音把冰都震开了呀……我还当真了。
那台双卡录音机是我们家最受宠的一份子，此后多年，在电视机出现之前，我家的新春第一声，永远是录音机里传出的那首《百鸟朝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