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碧云
走在街上，在人来人往中，我好像又看到她弓着腰，背着一个小孩，穿梭在人群中。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医院门口。那天从医院出来，看到她弓着腰，背着一个小孩向人群中缓缓地走去。那时是夏天，太阳很烈，她没有撑伞，就这样暴露在烈日下，而她背上的孩子，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撑着遮阳伞，走在她旁边。我故意隔开一段距离，既让她遮到阴，又不至于太过明显。走了一会，她才发觉有个阴影一直跟着她，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我，我笑了笑。她点点头，向我投来感激的眼神。我走近她，“太阳太晒了，我挡着你走吧。”“您遮了我许久，已经让我很不好意思了。就不再麻烦您了。”她不等我开口，便迈开脚向前走去。我只好继续跟在她旁边。可能见我执意如此，她便不再拒绝。她靠近我，说了一句，“谢谢您！”
路上，我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在半路的时候，她突然止住了脚步，抬头看了会天空，轻轻地说道，“宝宝乖，妈妈带你回家。”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她背上的小孩也乖巧得很，一路上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伏在她的脊背上。孩子戴着帽子，帽子有些大，将他的脸掩住了。期间，我提过几次换我背背，可她说什么也不肯，竟一口气也没有歇过，就这样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的路。
“就到了。您进去喝口水吧。”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道。
“你平时也是这样背着小孩去看医生吗？”我试探性的问。
“嗯。”她点点头。
“怎么不打个车呢？这太远了。”
“我习惯了。这四五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背上，我感受着他的心跳，好像我们融为一体。”
我不敢多言，生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关于其他的，她不提及，我也不敢问。
“家里小，您别介意。”她开了门，示意我进去。她住的地方，没有床，只有一张刚够睡人的破烂沙发。我帮着她把背上的孩子放了下来。孩子静静地躺着，双眼闭着，依旧没有出声。我觉得孩子有些不对劲，可也没多想。她把孩子的帽子摘了，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很白，白的有些吓人。我坐在旁边，接过她倒的水。
“孩子得了白血病。”她缓缓地说道。
她扭过头看着他，露出温柔的微笑。“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作为独生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大学毕业后，我不听父母的劝告，执意要嫁给所谓的爱情。婚后，男方好赌成性，将我的钱挥霍而空，我父母还帮他还了不少债。他只要输了就打我。为了逃离那个恶魔，我让父母来接我走。在来的途中，父母意外车祸双双离世。”她淡淡地说着，显得很平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当时，我受不了打击，想割腕自杀。可是肚子里的他，好像知道我的想法，一个劲的踢我。为了他，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一天，我趁着那个恶魔不注意，逃跑了，我躲到很远的地方。后来，我生下了他。他的到来，让我又感受到了幸福，为人母的幸福。也是他，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那一年，我好像回到了以前的幸福的时光。我正沉浸在幸福中，可是，老天又开始妒忌我的幸福，在他一岁的时候，确诊了‘白血病’。……”
后来，我每天都会去看她。可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他。我以为是被他父亲接走了。我是没想到，他在那天就走了，在他妈妈背着他的时候走的。
有一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我背起她，她竟是这样的轻，轻到我背起来都不觉得费劲。她得了胃癌。在早期就发现了，只是她放弃治疗，她不能倒下，她要带孩子去医院，要把所剩无几的钱留给孩子看病。
想到她离去时平静的面容，我知道，她一定是安心离开的。因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她的牵绊。这“器官捐献”上的签名，是她画下的爱。我想，她有限的生命一定会在各地绽放无数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