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 钟锦烽

入冬了，气温一天比一天低，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扬起了漫天雪花。雪刚开始下得不大，着地即化，犹如精灵般一溜烟钻进土里，只留下一滩浅浅的水的痕迹。天鹅湖公园里人来人往，许多千里迢迢慕名而来的人们，都是为了一睹天鹅的芳姿。

老伴，你瞧，天鹅们又飞回来了。一棵垂柳下的石凳上坐着两个人，一位老人抬起微微颤抖的左手，轻轻地指向湖中心。

成双结队的白天鹅，还有黑天鹅正扑棱着翅膀，以绝美的姿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缓缓地降落到湖中嬉戏耍水，溅起朵朵水花。它们或一前一后，或并排泅水前行，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水波互相撞击着不断向外扩张，最后全都碰撞在一起，轻轻地拍打在湖岸边。

老伴，你瞧瞧，你瞧瞧，这对黑天鹅就是我们的那对啊！两只黑天鹅从远处飞来，落到离老人最近的湖边上，在洁白的雪花下显得格外耀眼，老人激动得又举起刚放下去的左手，嚅动着嘴唇，喃喃自语，是的，肯定就是我们的那对！

黑天鹅是老人一生的牵挂。那是40年前的初冬，也是在这个湖边，也如今天这般飘雪如絮，一对对天鹅或盘旋着，或欢叫着。他跟她两个人在这悠然而落的雪花下面相约，在天鹅交替头部这一亲昵动作中嘟起了嘴巴，迅速坠入爱情的漩涡。

快看，黑天鹅。女孩指着一处滩涂，只见两只黑天鹅在那里悠闲自得，它们时而扬起脖子，时而接头交颈，显得特别兴奋。

是啊，黑天鹅。男孩把女孩抱得更紧。

我喘不过气来啦！女孩红着脸，轻轻地挣扎着把头侧向一边。

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腼腆着急忙松开手。

瞧你！女孩轻轻拍打着他的胸膛，然后把目光望向远处，天鹅们悠闲的泳姿深深地吸引着两个年轻人。女孩最终把目光锁在滩涂上，那两只黑天鹅还在那里，其中一只不停地围绕着另一只转圈，另一只不断地拍打着翅膀，但它的双脚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只黑天鹅是不是受伤了？女孩紧张地叫了起来，然后朝着湖边跑去。

等等我……男孩喊着追了上去。

来到离黑天鹅最近的湖岸边，女孩着急地朝着黑天鹅又喊又叫，她希望这样能激起它们的勇气与斗志，尽快摆脱险境。黑天鹅似乎被惊吓到了，狠狠地扑腾了几下，就再也不见动静，另一只黑天鹅仍然在周围叫着，不停地叫着，声音却越来越凄悲。女孩不停地跺着脚，眼泪随着雪花在空中飘动。

来，拿着衣服。男孩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支长竹篙，迅速脱下外套跳进湖里，游泳的姿势像极了天鹅，然后一深一浅地用竹篙丈量着滩涂的深浅。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黑天鹅被解救了出来，拍打着翅膀飞到湖中心。

男孩嘴唇冻得发紫，颤抖着身子，右手满是血迹地回到了岸边，断断续续地说，它……它被网……网住了。女孩紧紧地拥抱着男孩，泣不成声，她知道，男孩一定是硬生生地用手撕开了网。

后来，男孩右手由于伤口感染，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落下终生残疾。女孩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嫁给男孩，她说，男孩就是那只被网网住的黑天鹅，不能弃他不顾。

往后天鹅飞来的日子里，男孩和女孩都如同天鹅般准时出现，向人们说着天鹅的故事。久了，他们的故事渐渐被人们所熟识，大家称他们为人间的天鹅。

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傍晚，女孩独自一人划着小船，来到湖中心解救一只受伤的黑天鹅，却不曾想在回去的途中发生了意外，生命的足迹永远定格在天鹅湖。那一天，正是他们结婚20周年纪念日，男孩正在家里准备着晚餐。

老伴，你看到了吗？为了天鹅，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老人望着不远处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激动起来，你看看，这里的天鹅都快填满整个湖了！

爸，下雪了，我们回去吧！旁边的女人轻轻地搀扶起老人，这里就交给您孙子看着吧。

那只黑天鹅，是你妈妈，对吗？雪越下越大，没有回声，只有一群天鹅，轻轻地，轻轻地，从湖边飞过！